《夫君他表里不一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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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瞻心跳漏了一拍。
他眼眸微垂,去看那把油纸伞,将其接过来后,指腹不自觉在伞柄上摩挲。
“元青,你照常去寻赵全,就说,借他簿书一看,要查什么你知道。”薛瞻许久才启声,他转身往墙角走,“元澄,跟着过来。”
言罢,他抬眸看了砖瓦一眼,蓦然翻过墙头。
元澄催促还在发愣的元青赶紧出门,忙跟着翻去了秦宅。
小院里空空荡荡,又不大,如元澄这样身形高挑的男子要走完整间宅子,连半炷香的时间都不要。
薛瞻却走得异常慢。
他看向院子里那棵根部积满残叶的冬青树,秦檀的话又响在耳彻,“阿时,等你眼睛好了,我要你为我在冬青树下修一架秋千,我坐在秋千上,你就在身后推我,将我推得高高的。”
他与秦檀的相识,是她蓄谋已久。
那是他刚抵达扬州的第二个月,彼时他还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双目失明的事实。
他十四岁离家前往军营,隐瞒出身去了边关,在边关摸爬滚打到了十九岁回京,领了五城兵马司的职。
汴京与他同龄之人都常言,他是个异类。
与侯府长辈不和,于公事上冷厉无情,一双手不知沾了多少血。
圣上命他做一把锋利的刀,制衡枢密院与皇城司,还有武将一派,他才得以坐上左军都督的位置。
没有人不贪恋权势的味道,他亦是如此。
是以他瞧不见任何东西时,他只能倚靠元青元澄二人。
秦檀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,是一个暮色四合的傍晚。
她带着一身梨花香爬上了他的墙头。
据元澄所述,她很俏皮,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的脸,裙下的腿还幽幽晃着。
她问坐在廊下的他,要不要吃块饴糖。
元青元澄起初防着她,知道她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后,就由着她近了他的身。
即便他看不见,他也能通过元澄的描述,以及手下的触感,探索到她如春光般明媚的事实。
他实在拒绝不了这样一朵娇花。
所以他愿意扮作她喜爱的模样。
后来,一日闲聊,秦檀直言当初看上了他的脸,便在心中纠结了许久,最后大着胆子爬上了他的墙头,向他这个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瞎子招手。
二人之间,是她带来了曙光。
薛瞻在冬青树下站了一会儿,又将视线落在虚掩着门的寝屋。
扬州这几日夜里偶尔会起风,门上的细微灰尘被吹得干干净净,叫人恍惚间觉得这寝屋里还住了人。
男人推开门,抬眼细细打量着寝屋里的一切。
妆匣里的那些珠钗被他一一拿起来端详。
元澄悻悻开口:“大人,秦小姐好像偏爱戴些小花在头上。”
薛瞻:“嗯,那是绒花,她与我说过。”
他将手中的钗环搁置在铜镜前,又伸手去探那几朵颜色不一的精致绒花,扫向其中一朵时,他微眯眼眸,将那朵荼蘼花拉近细看。
......他没记错的话,堂妹薛玉也有一朵这样的。
自他回京后,薛玉就常爱没事就往他这边跑,有时便会说些琐碎之事。
薛玉戴荼蘼花那日,曾与他炫耀说,汴京城东珍宝阁的掌柜为了叫生意更好,自创了几个绒花样式,别的首饰铺子卖玉兰海棠,他那只卖荼蘼。
且这荼蘼花不多,薛玉亦抢了许久才抢到一朵。
薛玉说,这荼蘼花只卖汴京女子。
意识到这一点,薛瞻掐紧荼蘼花的花瓣,用力平缓着呼吸,“元澄,你可曾见过有谁来找过她?”
元澄绞尽脑汁想了半天,“好像是没有......”
薛瞻转身往八宝柜的方向看,蓦地走过去将柜门拉开,颜色俏丽的衣裳立时出现在他眼前,恍惚间好像能幻想出她穿这些衣裙的模样有多好看。
然此刻他脸色发沉,探出指尖抽了几件窄袖褂子出来后,没做多想便去翻衣襟处。
果然见衣襟内绣了片牡丹花瓣。
薛瞻握紧褂子,站在原地半晌都没说话。
元澄不懂他这是何意,“大人,这......”
薛瞻冷笑一声:“去将元青叫回来,不必查了。”
汴京的雅事众多,男子尚且爱打扮,何况女子。
他虽说是个武将,平日里与刀剑为伴,却也是在汴京长大的,自然也知汴京女子都爱用丝线在衣襟内绣花,单单为了一个‘雅’字罢了。
荼蘼花,牡丹花瓣,大半年来从未有人来寻过她。
光是这三件事,足以叫他相信秦檀不是扬州人了。
既不是扬州人,那这秦檀二字,兴许也是假的。
薛瞻忽然庆幸自己来这秦宅走了一遭,手中的荼蘼花柔软,他摩挲几下后便默不作声往外走,“你与那些婢女来往得多,可记得她们叫什么?”
元澄茫然:“记是记得,可咱们不是要赵大人帮忙去寻秦小姐么,怎么又扯上婢女了?”
薛瞻脚步不停,“立刻去寻元青,之后去趟扬州的牙行,查查那几个婢女是被何人买走的,若是姓秦,就使点银子,姓秦之家不少,问问牙行的老板,到底是哪一家。”
“牙行老板若不肯说,就逼一逼。”
元澄见他一言不发翻回了隔壁,心道他方才不是还好好的,怎的来了趟秦宅就跟吃了弹药似得。
可薛瞻交代的事情他不敢不办,也忙跟着翻墙出去了。
与元青再回来时,宅子里挂起了灯笼,临时请的打杂小厮被低气压震慑住,侯在角落里不敢抬头。
薛瞻站在廊下阴影处,灯烛微光下,他的神情晦暗不明,“查到了?”
得知一切后,元澄有些头皮发麻,“是......”
男人把玩着手里的步摇,流苏垂在他的手背上,激起一阵痒意,“说吧。”
悄悄抬眼窥探薛瞻的神色后,元澄这才小声道:“我与兄长去了牙行,真如大人所料,老板不肯说,兄长随便吓唬了她几下她就肯说了,牙行名单上白纸黑字记载,买下那几个婢女的秦家,不是这扬州城里任何一家姓秦的。”
“而是嵊州秦家。”
见薛瞻没甚么反应,他又继续道:“嵊州秦家是做丝织生意的,与扬州的好些商铺有来往,秦家在扬州也置了几处宅子......”
“说重点。”薛瞻冷声打断了他。
元青接话道:“嵊州秦家之所以生意做得大,还有个原因,他家姑爷十九年前高中进士,如今在汴京为官。”
薛瞻:“姓什么?”
元青抿唇,“是翰林院侍读学士,商大人。”
他又道:“商秦两家都在嵊州扎根,秦家断不会大老远跑来扬州买婢女,可若是作为外祖一家,买几个婢女留在扬州伺候外孙女,倒是极有可能。”
消息探查到这里,秦檀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。
元澄补充道:“我与兄长想着那几个婢女的身契都给了秦家,如今人都不见了,想必秦家将身契给了秦......商小姐,兄长提议去城门口再看看出城名单,果然在她不见那日查到了名字。”
元澄不敢再看薛瞻的神情,只能垂头小声将名单上的记载内容说出来。
“商月楹,汴京人士,回扬州探亲,出城时间......辰时正刻。”
院子里静寂得出奇,良久,才听薛瞻启声,“知道了。”
“不早了,早些歇息,明日随我去趟宋家。”
元澄忙问:“大人眼睛才刚好,何不再多休息几日?老太太那边不急于这一时。”
薛瞻不予理会,只兀自将门甩得震响,接连多日的担心害怕终于在这一刻被震得粉碎,咬着后槽牙溢出来的话也被劲风送进元澄元青耳朵里。
“明日从宋家出来就回京。”
“商月楹,够带劲的。”
原以为她遇险,原来不过是他思虑太多。
好心思,好谋划。
为了不告而别,宁可做出戏来误导他。
很好。
他等着回京,亲自问问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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汴京的年初就这样在鼓吹喧阗中过去了,外头华灯满市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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